在海上,见得最多的两种动物,就是飞鸟和鱼。齐豫以此为主题唱过一首歌,一厢情愿的让它们相恋,借此悲叹不能同行的爱情。我年轻时听这歌就不以为然,因为少年人看来,世间无不可能之事,有情饮水饱,纵是南辕北辙也能相会鹊桥。一个在天上飞,一个在水中游,都不肯迁就对方,说穿了还是感情没到深处。
等到有点见识了我就明白,飞鸟和鱼不能琴瑟相好,根本不在于它们身处不同的世界,而纯粹是个三观问题。鱼是世俗的。《淮南子》认为,鱼的祖先是龙,我们中国人同样也把龙当作祖先,那人和鱼在这种文化语境下算是同根同源。现在科学也基本确定,人的最早源头追溯上去,也要靠第一条水里的鱼鼓起勇气蹦达到陆地上。人和鱼确实有相似之处。鱼要不停的迁移游行才有活路,人也要追求身心的自由,日子才有盼头。鱼爱惜自己的鳞,因此大多不愿逆水而上,人爱惜身体发肤,也乐得在世间随波逐流。鱼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攒着劲,赶上潮水跳龙门,过把飞翔的干瘾;人呢,最爱的事也是玩逆袭,逮住机会走上人生巅峰,让那些爱理不理自己的人高攀不起,何其爽也。
因此鱼常被视作人文的象征。你看它从头到尾那道大弧线,像极了道教的八卦圆,月亏鱼脑减,月满鱼脑盈,往复融变,圆滑得紧。
但飞鸟是理想主义者,从远古就开始背负悲剧意识,所谓有鸟如乌,文首、白喙、赤足,名曰精卫,常衔西山之木石,以填东海。会飞的动物可以把人的梦和灵魂带走,所以会说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。在西方古典神话中,夜莺和燕子是一对受辱的姐妹所化,终日悲歌。但丁就相信夜莺不需要饮食,靠漂亮的歌喉就可以达到天堂所需的圣洁。济慈说他听着夜莺就会爱上死神,连刻薄成性的王尔德,都把夜莺当作最高贵的化身。另外还有为春天和爱情报讯的知更鸟,胸口染的是耶稣的血,最为招人喜爱,可总是死的不得其法。以上种种,不只是文人的偏执臆想,我们的老百姓平日里对待飞鸟和鱼的态度,也有不谋而合之处。内地的河里,捕鱼人和鸟是朋友,鸬鹚和人合作了多年,像个保镖一样自得的立于船头。东海的渔民自古就说,看天吃海,鸟是用来看天气变化的,鱼才是果腹的正道。所以渔民通常不打鸟,就连海军都在条令里明令禁止。哥伦布航海数月,部属即将叛离,幸亏一名水手眺望见了鸟——那便离陆地不远了。鸟代表着希望,这个常识从诺亚时代传至今日,远航的人见了飞鸟,依然有着说不出来的亲切。海员眼里的飞鸟是朋友,鱼是食物,对这一点飞鸟表示无异议,它们对鱼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专心的追求,然后一口叼起来。在近岸的海里,我们便乐得端详飞鸟煞费苦心的盘旋着,看似漫不经心,霎时“嗖”的一声掠过海面,嘴里一条白花花的还在扭动。到了远海,友军难至,我们就要自己动手了。简单点的,一根鱼线在手指上绕两圈,上两个坠子垂下去,就有傻乎乎的小石斑上钩;碰到大的鱼群,那就要正经使起钓竿。海钓的乐趣和江河湖泊的垂钓是完全不同的,后者是一种以静制动的文人情调,而海里的鱼大多长的不太秀美,钓起来的过程生猛刺激,常有几十斤的大家伙需得搭伙拉上来,甚至拿筐去打捞。你见过把鲨鱼拖上甲板的么?除非是传说中的海王类,多大的鱼行船人都不会怵。当然了,有些海里游的我们也不会犯,那就是海豚和鲸鱼。其实这两货也不属于鱼类,所以大家都是朋友,能在旅途中遇到他们,是难得的幸事。大家都在动物园见过海豚的表演,但是你仍然无法想像,我也无法描述,上百条海豚在完全自由无垠的大海里追逐跳跃,掀起漫天的生气,是怎样一种打动人心的景象。作者:碎瓦链接:http://zhuanlan.zhihu.com/p/20354713来源:知乎著作权归作者所有